冻浦

但愿我们能温柔地目送

【180°秋分】泅鲸

雷始收声 蛰虫培户 水始涸

马嘉祺第一次见到他,是在楼下的便利店。

他很小,很漂亮。

在店主的鱼缸里,旁边是各式各样的鹅卵石。

马嘉祺拎着手里的啤酒,鬼使神差地指着鱼缸问老板:

 

“这个,可以卖给我吗?”

 

老板诧异地看着他,告诉他街对面就是卖鱼缸的店。

 

“我是说,这个…”

 

马嘉祺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十块钱,指了指那条小小的,蓝色的鱼。

老板更诧异了。

五分钟后,马嘉祺出了便利店,左手拎着几罐啤酒,右手捧着一个关东煮的杯子,杯子里是那条小小的,蓝色的鱼。

到家后,马嘉祺把房东留在阳台的鱼缸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净,接了水,把那条鱼慢慢地放在里面。

于是从傍晚到深夜,马嘉祺也没理会合租的室友,也忘了把刚刚买的啤酒放进冰箱,只是趴在鱼缸边,看着那条小小的鱼。

起初他只是不停地游来游去,后来,他停了下来,也看着马嘉祺。

说来奇怪,马嘉祺好像看到那条鱼的眼睛,泛着淡淡的金色,像琥珀一样透明。

 

马嘉祺买来鱼饲料,买来花花绿绿的鹅卵石,还有假的水草,把鱼缸里填得满满的。

他工作很忙,但每天晚上回家,就捧着一本书,坐在鱼缸边。书的封皮是蓝色的,和他的小鱼是同样的颜色。

 

后来的一天,马嘉祺提早下班。钥匙插进门锁的一瞬间,他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,声线低低的,但很好听。

打开门,马嘉祺看到了他。

那人背对着门,坐在桌边的椅子上。穿着简单的白T恤,发尾略长,有轻微的弧度。

 

“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?来,介绍一下,这是我发小,丁程鑫。这位,我的合租室友,马嘉祺。”

 

马嘉祺站在门口,听着室友的介绍,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局促,弯着眼睛,笑得纯良:

 

“你好,我叫丁程鑫。”

 

马嘉祺往前走了两步,先是嗅到那人身上清甜的味道,却在末尾掺杂了些许苦涩,像是大西洋的海水。

 

“你好,马嘉祺。”

 

丁程鑫是个画家,为了采风特意到了这里。当听到他要在这里短期借宿的时候,马嘉祺一口答应下来。

 

他们的套间是临江的三室两厅,足以三个人住。客厅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,马嘉祺帮丁程鑫把画架支在了那里。

白天的时候,马嘉祺和室友都要上班,丁程鑫背着画板,四处游走,或者就坐在落地窗前画画。

晚上的时候,马嘉祺和室友回来。三个人就坐在客厅里聊天。

丁程鑫并不是个古板的艺术家,他烂漫、纯粹,像是画架边那罐一尘不染的白颜料。偶尔的孩子气,也是白色里调上些许鹅黄,纯度堪称至高无上。

 

而马嘉祺依旧在养他的那条蓝色的小鱼,有时早上出门太急,会留下便条给丁程鑫,让他记得帮忙喂一下。

 

那天马嘉祺难得休了假,一觉睡到自然醒,发现已经上午十点了。

他打开卧室门,看见丁程鑫坐在落地窗前画画,弯下身子沾颜料的时候,脊骨凸起,阳光衬得那一节节坚硬的骨骼,仿佛是近似透明的,又透着些许的蓝。

比天空的颜色深邃一些,又或许,比海洋的颜色单薄。

丁程鑫听见声音后回过头来,看着马嘉祺笑了,稍微撤了撤身子,露出画板上的画。

 

“你看,我画了小略。”

 

小略,丁程鑫认真地否定了马嘉祺给那条鱼取的名字,执意要叫他小略。

 

画板上是一只鱼缸,每一块鹅卵石都被丁程鑫画得惟妙惟肖。鱼缸里有水,但水里,是一只蓝色的鲸鱼。

 

“我没记错的话…小略…应该是条热带鱼吧?”

 

室友指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小家伙,提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质疑。

 

“你不觉得他像只鲸鱼吗?”

 

丁程鑫眼睛睁得大大的,回头问着马嘉祺。

 

“像,他…更像你。”

 

话说出口,马嘉祺才意识到这话未免太莫名其妙。

 

他悄悄地抬头,看见丁程鑫兀自笑着抱起旁边的鱼缸,鼻子尖顶着鱼缸外壁,那条蓝色的小鱼就游过来,头也顶着内壁。

 

“是呀,他挺像我。”

 

然后他抬起头,看着马嘉祺。

有那么一瞬间,马嘉祺看到他的眼睛,是泛着金色的,像琥珀一样透明。

四目相对,马嘉祺匆忙地从原本相交的视线里撤离。

 

下午的时候,室友因为提前有约出了门,只剩下了马嘉祺和丁程鑫。

傍晚六点左右,马嘉祺的房门被敲响,丁程鑫露了个脑袋进来,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去逛逛。

 

说实话,马嘉祺在放假的时候并不太喜欢出门,一宅就是几天。但不知为什么,他突然对丁程鑫的邀请非常感兴趣。

两个人出了门,慢慢地从居民区,走到了闹市。

路边有各式各样的小摊,丁程鑫似乎对这座城市非常熟悉的样子,一路上念念叨叨地跟马嘉祺说,刚刚左边那个摊位上的烤年糕好吃,前面的气球比这边的颜色多,周三的时候拐角处有个小男孩会出来卖烟花棒。

 

马嘉祺走在左边,丁程鑫一抬头,就看见了他下巴上那颗小小的痣,和他微微垂下的眼角。

那人正微微低着头听自己讲话,神情温柔,且非常认真,就好像他在念着莎士比亚的诗,赞颂着每一个黏腻却又无端浪漫的夏日。

 

“你要吃那个吗?”

 

丁程鑫停下,指着前面一家关东煮。

 

“你要吃吗?走呀。”

 

两个人走近摊位,用一个大杯子挑了满满一杯的关东煮。

 

“你知道吗,我接小略回家那天,就用这个杯子揣着他,把他带回家的。”

 

马嘉祺盯着杯子上关东煮的字样,有点不好意思地说。

 

丁程鑫正吃着甜不辣,“扑哧”一声笑了。

 

“店里面没有塑料袋吗?”

 

马嘉祺摇着头笑了:“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就特别想把他带回去养着…”

 

正说着,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掌声,丁程鑫踮起脚望了望,发现那边有人在唱歌。

 

“走,去看看唱的什么。”

 

这条街经常会有很多背着吉他的人在路边唱歌,两个人挤进人群,听那个歌手唱完了一首民谣。

马嘉祺想了想,把手里关东煮的杯子递给丁程鑫:

 

“拿着。”

 

丁程鑫接过杯子,看着马嘉祺走过去跟那个歌手说了几句话,然后指了指自己,歌手笑着点点头,把吉他递给了马嘉祺。

之前他从没听说马嘉祺在音乐方面有什么特长,所以马嘉祺接过吉他坐在凳子上的时候,丁程鑫有点惊讶。

 

“这首歌送给我的…朋友。”

 

马嘉祺调好弦,冲着丁程鑫抬了抬下巴。

 

“《化身孤岛的鲸》。”

 

丁程鑫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自己,脸有些微微的发烫。

 

“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,有着最巨大的身影…”

 

马嘉祺的声音很干净,很清澈。把原本有些劣质的话筒好像都唱出了无损音质。

人群静下来,而后,周遭都静了下来。

 

“我路过太多太美的奇景,如同伊甸般的仙境。”

 

马嘉祺唇边勾起了一丝笑意。

他想到了丁程鑫的眼睛,亮亮的,确实像一片仙境。

 

“你的衣衫破旧,而歌声却温柔,陪我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流…”

 

丁程鑫看到马嘉祺抬起头,直直地望着自己。

眼神平静,却有如波涛汹涌。

丁程鑫甚至有了一种错觉,此时此刻的马嘉祺,似乎就连血管里蜿蜒流淌的都是泉水,就像他曾经去到过箱根的温泉,是无法剥离的温暖,饱满而又炽热。

 

“只是遗憾你终究,无法躺在我胸口,欣赏夜空最辽阔的不朽,把星子放入眸。 ”

 

一首唱完,马嘉祺把吉他轻轻地递还给歌手,从人群里拉着还没缓过神的丁程鑫走了。

 

“怎么样,喜欢吗?”

“什么…”

“歌啊,送你的。”

 

回去的路上,马嘉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。

丁程鑫心里那头小鹿砰砰砰撞了一晚上,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,听见马嘉祺这番话,又不得安宁了。

 

“哦哦哦,喜欢,喜欢…”

 

回到公寓,丁程鑫从房间里拿出一套碟片。

 

 

马嘉祺看着他手上的碟片,淡淡的灰色,封面是一只蓝鲸。

 

“这部碟片是我在巴黎采风的时候,住家送给我的。我看了很多遍…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…这个…”

“好。”

 

马嘉祺温柔地打断他的话,走过去打开了碟片机。

 

那是一部纪录片,毫无疑问,讲的是鲸鱼。似乎拍摄年代久远,画面并不是那么清晰。

马嘉祺站起身来,关掉了客厅的灯。

海洋是蓝色的,电视里散出的光也是蓝色的,整个屋子都是蓝色的,像是被灌满了海水。

片子里的鲸鱼成群结队地游着,有一只鲸鱼突然脱离了队伍,开始了独自的旅行。

最后的最后,它搁浅在海滩上,慢慢地变成了一副巨大的骨架。

马嘉祺皱着眉,指尖一阵冰凉。他听到丁程鑫小声地问着:

 

“你知道它为什么要来岸上吗?”

 

马嘉祺没说话。

他是从杂志上看过鲸鱼自杀事件的报道,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,因为这个现象也确实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
丁程鑫摇了摇头:

 

“它不是鲸鱼,它和我一样,它是一座孤岛。”

 

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,落在沙发上。

马嘉祺不太明白,丁程鑫看上去是那么明朗,好像所有黄色,橙色那些鲜亮的颜色都是为他所有,可为什么他现在又这么失落。

马嘉祺挪过去,小心地抱住他:

 

“不会的,它和你不一样,没有人会是一座孤岛。”

 

 

后来,马嘉祺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的,只知道怀里的丁程鑫睡得很不安分,一直在哭。鬓发蹭着他的下巴,是意料之中的柔软。

醒来的时候,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。

马嘉祺猛地坐起身,面前是正在穿外套的室友。

 

“你醒了?”

“丁程鑫呢?”

 

马嘉祺看着空无一物的茶几,脑袋一阵眩晕。

 

“哦,他没有和你说吗,他今天要去新的地方采风了,就不继续借住了。”

马嘉祺愣住了。

 

“哦还有,我刚刚想帮你喂鱼来着,但是那条鱼它…”

“什么?”

“昨天停电了…就…没开加热器。”

 

马嘉祺盯着窗台上空荡荡的鱼缸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 

“那个,丁程鑫给你的。”

 

室友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幅画。

马嘉祺走过去,掀开蒙在上面的衬布。

 

画布上只画了一双眼睛,整体颜色是近似墨色的深蓝。

画的左下角写了一行小字:

 

“你的眼睛里有海,烟波蓝。两颗黑瞳是害羞的、泅泳的小鲸。”

 

马嘉祺抬起手,慢慢地摩挲着那行字。

 

 

 

夏天的燥热终究是没等马嘉祺的回味,走得太过匆忙,这座城市又失去了秋天作为过渡期,于是马嘉祺比往常还要早地裹上了大衣。

“丁程鑫”这个名字,好像变成了一句咒语。

以至于马嘉祺每一次想到,都会怀疑这个人究竟是否真实地出现过。

 

但他还是会偶尔地梦到丁程鑫,和那条蓝色的小鱼。梦里的人仍旧穿着白色的T恤,周身的轮廓近乎透明。

虽然梦境深浅不一,但无一例外地,每每出现在梦里的丁程鑫,都是笑着的,一如那时候,在落地窗前的样子。

 

 

到了年末,各式各样的加班忙得马嘉祺心力交瘁,经常是一抬眼,就已经是深夜。

这天,马嘉祺又加班加到太阳穴发出胀痛的警报,电子表跳到了23:30。大学同学微信群的消息却突然跳出来,说提前祝他生日快乐。

马嘉祺这才看了一眼台历,发现今天是12月11号,离他的生日,还有半个小时。

其实生日这种东西,马嘉祺向来没什么兴趣庆祝,低头回了几句“谢谢”,就按灭了手机屏,收拾东西准备回家。

一下楼才发现,天上开始飘雪了。

路过楼下便利店,马嘉祺想了想,拐进去,买了几听咖啡。

付钱的时候,马嘉祺看到了那个鱼缸。

鱼缸里还是有很多的鹅卵石,水草,但是并没有鱼的踪影。

马嘉祺盯着那个鱼缸看了很久,直到老板敲了敲柜台:

 

“赶紧啊小伙子,你朋友是不是在外面等你呢。”

 

马嘉祺缓过神来,转头看着超市门口帘子外有一个影子。

 

“没有,我一个人。”

 

说完付了咖啡的钱,紧了紧大衣,推开店门。

掀开帘子,马嘉祺愣住了。

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,裹着蓝色的棉服,轻轻跺着脚,看到他出来,侧着脸对他笑。

 

“你回来啦?”

 

丁程鑫把手里热腾腾的关东煮递给他。

 

“你…”

 

马嘉祺一时忘了要问什么,太多话想说,把眼眶都憋得泛了红。

 

丁程鑫低头笑了,向前两步,看着马嘉祺的眼睛。

 

“我从海边回来了,你不是今天过生日嘛?我就想回来给你过生日,我以后都不走了,就在这里,哦对了……”

 

丁程鑫颠三倒四地说着话,透亮的眸子里泛着水汽。

马嘉祺吸了吸鼻子,重重地点头。

丁程鑫正要接着说,后半句话就被马嘉祺毫不客气地堵了回去。

感受到炽热的气息,丁程鑫整个人都绷紧了,空出来的手停在半空中,不知何去何从。

而马嘉祺就在这时突然松开了他,弯腰把手里碍事的关东煮和咖啡放在地上,没等丁程鑫缓过来劲儿,就捏着他的下巴,加深了刚刚那个悬而未落的吻。

似乎发现丁程鑫过度紧张的呼吸,马嘉祺低声笑了笑,轻轻地把丁程鑫不知所措的手放在自己腰际,抬手扣住了怀里人的后脑勺,指间依旧是那人过于柔软的发丝。

丁程鑫闭上了眼睛,像对待一幅画那样认真地,接受马嘉祺这个不同于刚才直接,却意外温柔、绵长的吻。

雪下大了,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悄悄地落在拥吻的人身上,也并不羞涩。

马嘉祺又感受到丁程鑫身上那种又清甜又咸涩的味道,像是海水里搅了糖浆。迥异的密度混合在一起,却让人无比地安心。

丁程鑫垂着眸子,睫毛上沾了雪,不住地抖动着,耳朵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,整个都红透了。

远处的钟敲了十二下,丁程鑫抬头看着马嘉祺,弯了弯眼睛笑了:

 

 

“啊,对了,生日快乐。”

//给我的小朋友们:

Mes petits anges,Je t'aime toujours.

 

马嘉祺1212生日快乐!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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